蛇鹫的出现,对于寻常人来说,总是悄无声息。彼时,原家杰的怀里还躺着个未着寸缕的年轻姑娘,他却毫无顾忌地出现在床头。
这一、二年,原老大也逐渐习惯了他这样行径,只抬头问;“什么事情?”
蛇鹫道:“少爷还没有放人。”
“怎么回事,不是已经叮嘱过他?”
“大约那个女人身上有少爷要的秘密,又或者少爷要拿那个女人做什么筹码……”
“跟他说,是他老子……”原家杰话音未落,案旁三个座机中最朴素的一台忽然跳将起来。刺耳的铃声,让这位华东地头蛇的眉头,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“长久不联系,原老大过得可还快活?”
电话对面的声音很年轻,透着一股恣意的调笑,这样的不着调让原家杰的后背深深一寒,连怀里的女人都推到了一旁。
“木警官……”
“是我,这次打电话来呢,是想拜托原老大一件事情。”
“木警官请说。”
“您的儿子原川,抓了一个女人,能不能烦请您,把她放了呀……她也就是个老师,没干过什么惊天地动鬼神的大事儿。”木阿吉说这话的时候,两条腿翘在桌子上,对面,毛小天满脸不情愿地削着一个大苹果。
原家杰深吸一口凉气,心道怎么除了黄金22,连国际刑警也开始插手此事,那女人到底什么来头。平复心情,他开口问道:“我一定马上让那个不成器的小东西放人……只是,有件事,我原某人想要请教木警官。”
“您说。”
“这女人……是国际刑警吗?”不是原家杰胆小,实在是……如果原川真的错手抓了个警察,那他的好日子也就要到头了。
电话那头的人“呵呵”两声:“这倒不至于,对方是我们的重要线人,落在你们手里,总不是个事儿,有些事情,原老大还是不知道的好。”
“是是是,是这么回事儿,我保证,那个女老师会毫发无损地回去。”
是夜,原川正在打一通电话,还未及三言两语,便被人绑住,动手的人正是藏在暗中的蛇鹫。柳欣慧被解了绑缚,扔在了东城国立门口。
冬雨又落,学校的大门显得分外巍峨,落在柳欣慧的眼前的,是一双米色的棉靴。她奋力地睁开双眼,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,只是怎么努力也睁不开。来人蹲了下来,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……啊,这个年轻的男人,她见过,在幼儿园里,他拉着那个小女孩儿,那是……夫人的女儿。
“江……江先生……”雨水冲刷了她身上的血迹,苍白的唇色和殷红的血色昭示着她这几日遭受的折磨:“救……救救我。”
摇摇晃晃的面包车上,蒋天行吧嗒吧嗒吸一根烟,然后意犹未尽地吐出两个圈圈:“你最多有两天问话,局里面还等着人结案呢。”
江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,看向车窗外的雨幕。
车子停在了福安街中段的一间二层小楼门口,一个大冬天穿着夹脚凉拖的男人走了出来,后头跟着个架着黑边眼镜的金发碧眼的斯文败类。
“人我带回来了,接下来就是你们俩的活儿。”
夹脚拖鞋呸了一声:“人是你带回来的吗?就租了个车还牛逼哄哄……让警方专属的心理学家打下手,也就你做得出来。”
“你也算刑警?充其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博士,趁早辞职回家吃自己,省的那群笨蛋被你弄成疯子。”江涯毒舌起来,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。
木阿吉冷哼一声,踢踏着拖鞋走回了房间。
另一边,斯文败类翻弄着柳欣慧的眼皮,道:“别的,问题不大……只是,这脸,估计是毁了。”
江涯没有言语,看着担架上单薄的女人,她的脸上,被小刀划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已然没有了恢复如初的可能。
屋子里,换上白大褂的斯文败类居然很有些看头,有点忧郁沧桑的味道,只是这里并没有女人欣赏他,唯一一个异性,还躺在病床上被高烧折磨。
手术室中紧锣密鼓的治疗不能打扰,江、木、蒋三人,坐在一楼客厅抽起了烟。蒋天行和木阿吉本不认识,江涯也沉默着无语,客厅中一时间安静得有些尴尬。
最后还是木阿吉抢先开了口,他素来脸皮厚,舔着脸催促:“人都是你找来的,大家也都是你的朋友,你就不给介绍一下。”
江涯这才回过神儿来:“哦……这是蒋天行,东城警局的,国内目前最好的黑客之一。”他叼着香烟,一点火星指向一脸呆滞的宅男蒋。然后又转过头,冲着木阿吉:“这是阿木博士,国际刑警方面的心理专家。”
蒋天行点点头,跟木阿吉握手,转脸又问:“里面那个医生呢?”
木阿吉也好奇,道:“你也够有本事的,这么大牌大夫都能请过来。”
江涯搁下烟,道:“他叫马尔斯,很有名的脑科权威,外科手术做的也不错,我救过他一次。”他对人的介绍,向来简明扼要,众人也清楚他的秉性,于是不再问了。
天,渐渐亮了,蒋天行早已收拾东西回去上班,木阿吉躺在二楼走廊的长椅上打着瞌睡。
江涯出门买了套早餐,此刻,正尴尬地看着门前站着的小姑娘。她穿着白色的棉衣,带着顶灰粉详见的容貌,圆圆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。
“叔叔,这里有什么人吗?”鹿峤侧过脸,看向二楼。
她身后不远处,灰蛇像一只秃鹫一样,半蹲在一座院墙之上。
江涯皱眉——藤田竟然就这样在小姑娘面前现了身形?
“嗯……有很重要的人。”江涯始终犹豫,要不要说谎,要不要隐瞒。
谁承想,小姑娘在楼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,便转身要走,还扬起笑脸小声说了一句:“叔叔可以带朋友们来家里吃饭。”
江涯不知道灰蛇是否已经告诉了鹿峤二楼究竟是什么人,毕竟灰蛇性格诡异,与大多数人都相处不来,他心中忐忑的是,小峤儿想不想知道,她的母亲,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,她的存在会对自己的未来,有什么影响……
“你不好奇么?”灰蛇看鹿峤走远,紧追两步,跟到了她的身侧。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,自己素来不愿意和别人交流,哪怕是江涯,如非必要,也不会主动开口,但是如今却觉得和这小姑娘说话很有意思。大约是因为她年纪小却很聪明,也有可能是因为,她专注地看着这世界的神情,像极了一个人,又或者……
鹿峤停了停,矮矮的个子还不到灰蛇的腰间,但是她抬起头来的时候,却颇有点顶天立地的气势:“叔叔是不会做对我不好的事情的……既然是为了我好,不论我知不知道,我只要相信叔叔就可以了。柳老师说过,人活在这世界上,至少要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,才会幸福。”
从未相信过别人的藤田二十三郎靠在某座别墅的院墙上,低下头,翘起一边嘴角,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小东西:“那我,永远也不会幸福吗?”
鹿峤看着那双灰色的眼睛,平静无波,忽然摇了摇头。
藤田微微一笑:“果然……我……”
“不是的,你可以相信我。”凉凉的童音,像这冬天的雨一样,来的突然,打在脸上,让人一个激灵。
灰色的雨衣衣摆从鹿峤的眼前飘过,温热的手掌落在头顶,等她抬头时,刚刚还在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。
小女孩儿的头发很软,像丝绸一样……藤田看着自己的手掌,那里有很多伤痕,骨节粗大,曾无数次被人扭断……但此刻,这双手前所未有得温暖舒适,就像他的心里,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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